临川

        叶修睁开眼，看见发黄的天花板和上面积着灰的灯罩。灯光苍白，刺眼且照的人心慌。他扶着脑袋爬起来，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做梦了——这一定只是个梦，知道这间屋子的现在只剩他和苏沐橙，而沐橙又怎么可能会跟他开这种玩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定只是梦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叶修又缩回被子里，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，他都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，没必要再去看，这有只是个梦，形成于记忆又脱离出来的一部分，更何况早春尚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缩成一团，突然感到一阵晕眩，像是小时候被人抱在肩上颠过半个灯红酒绿的城。眼前尽是无数光点，胃里则是翻江倒海，不断有苦涩的液体涌上喉头，难受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听见有人喊他名字，随后肩膀被环住了。那人用力晃了几下，叶修只觉得胃里的不适感越发强烈了。挣扎着睁开眼，顺光看去，屏幕上的还是《荣耀》。君莫笑一身破烂，手里一把破破烂烂的千机伞，躺在新手村的路上，四周一片黑白，上方的数字显示离复活还剩347秒。

        叶修撑着身子坐起来，正迎上身边苏沐秋疑惑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叶修说：“我出去抽根烟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几乎像是逃亡一样跑到网吧门口。尽管平日里大家都已经习惯用不那么伤感的方式提起苏沐秋，但当苏沐秋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，他还是失控了。叶修这时才发现，之前之所以能淡然地提起苏沐秋，只不过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没能正视他已经死了这件事。他一直都是以生离的姿态去面对死别这件事。他只当苏沐秋是暂时消失了，不知何时能相见但总会相见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些事他从没想深过，不是忘记了而只是每次回忆都刻意避开那段时间。他都记得的。现在身处梦中的他，甚至连当时那个通报噩耗的电话号码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是不愿。

        叶修点燃一支烟，用力吸了几口才止住颤抖的双手。他好像发现自己的弱点了。可笑的是揭开块疤的竟然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吧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算什么啊。

        梦里正是天将亮，四周很黑，只剩零星的几盏灯。橙黄的路灯上是很厚的云彩，沉沉压着，几乎要坠下来。叶修手里的烟迟迟不肯灭，烟灰吹上去又落下来，化成一丝小小的尘埃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沐秋走到他身边蹲下，似有调侃的问一句：“这味道有这么好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叶修转过头来看他。那正是苏沐秋最不修边幅的的一段日子，额前发丝垂到眼角，与睫毛混淆起来，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灰影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沐秋看见，叶修那双布着细细血丝的眼越来越靠近。纯黑中倒映出苏沐秋身后灯光，竟使他想起了潭中的月亮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双眼离苏沐秋很近，但他停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叶修别过头去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目光向东。